中秋佳節,不免又想起童年往事。
我是所謂「七星仔」,即母懷胎七月便出生。先天不足,幼年時體弱多病,因此得父母格外關愛。據母親憶述,其他兄弟均粗生粗養,吃八安士奶猷如「抽火水」般,亳不費力,而我則又哄又抱才只飲兩三安士。病痛又多,什麼保濟丸、六神丸、花塔餅、魚肝油等幾乎成為我的童年小食。但有哪個小孩喜歡吃這些東西?最討厭是魚肝油丸,雖又哄又騙仍不肯呑服。三哥捉狹,竟將一粒魚肝油丸混在飯裏,但一放入口即腥臭難當,吐之惟恐不及。之後一段日子連吃飯也心生恐懼,怕內裏暗藏臭丸。由此可知,母親將我撫養成人,花的心血著實不少。後來到加國升學,母親甚不捨。最近跟她閒談,方知她當年思念之深。
幼年時對父親的印象十分模糊,因為他常外出工作,在家時間甚短。到我唸小學時,家境漸見寬裕,才開始帶我們出外遊玩。父親對中國古代建築書畫興趣甚濃,因此常帶我們去屯門青松觀、荃灣東普陀、圓玄學院、大坑虎豹別墅等地遊覽。逢香港節則會帶我到彌敦道旁觀賞花車巡遊。他曾在鄉下讀過「卜卜齋」,寫得一手好字,因此被同行賞識而替人寫招牌,之後承接油漆工程,生意越做越大,全盛時期每天有過百工人開工。如今退休,仍每天習練書法怡情。
父母戰後來港謀生,在石硤尾山邊木屋落戶,1953年大火後獲安置到大坑東徙置區。當時香港貧民充斥,經濟衰頹,父親求職困難,偏偏母親生養甚好,當真是幼稚盈室,缾無儲粟。父親為省車錢,每天由大坑東徒步往尖沙咀開工,中午以砂糖白麵包裹腹。母親持理家務亦省吃儉用。幾十年艱難日子令他們養成了非常節儉、在我們眼中可謂吝嗇的生活習慣。尤其母親,過期食品不肯丟掉,破爛的器皿珍而藏之,買東西錙銖必較,簡直到了不可理諭的地步。有時忍不住出言斥責,但轉念一想,當年若非如此慳儉,何以養活一家?如今積習難改,為人子女者實應感激體諒。
二十多年前,父母遷入現址連天台的寓所,之後我們一家三代數十人,逢中秋節都到天台賞月。如今兩老已年近九十,白髮蒼蒼,牙齒疏落。然而生活豐足,兒孫滿堂,可謂生於憂患而得安享晚年。
是夜風清雲淡,月明星稀,映照著兩老舒展的笑容。願兩老福壽康寧,年年中秋節皆能如此安樂自在。
若不是你寫了,也不知道你們的童年,且家人都很呵護你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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