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出生時體重過輕,須加意照顧。餵奶尤其辛苦,往往餵了一小時仍吃不完應有的份量。有時終於吃完了,但隨即嘔出一大半。又經常染病,幾乎每隔十數天便要見醫生。每次到健康院磅重,都是失望而回。
約八個月大時,她久咳不癒,氣管積聚了太多痰,雖多次拍痰仍不見好轉。纏綿一個多月,原本瘦弱的身軀更見憔悴。醫生恐病情惡化,要她入院治療。剛上病床,幾名護士隨即拉上圍簾,要替她打點滴。女兒忽然不見了父母,又被陌生人制住,驚慌得哀號掙扎。我們在圍簾外聽見她陣陣哭聲,當真心如刀割。霎時間完全體會到父母當年敂勞之深。
大概兩歲以後,女兒的健康算是穩定下來,人也變得活潑。最愛跟我玩認字卡,把我的雙腳當搖搖板,或到公園跟我追逐,忽然又會說些傻話,逗得你笑不攏咀。只覺和她相處的每一刻都是歡樂。
有一晚我如常拖著她的小手,漫步回家。她忽然笑著說:「爸爸,我好鍾意你!」我笑說:「那我地以後都做好朋友吧。」她興奮地說:「好!」看著那純真的笑臉,我心裏甜得要滴出糖來,只覺什麼辛勞都值了。我深信,即使日後我患上腦退化症,一定還記得這段對話。
做父母的,都想在每一階段陪伴兒女成長,做他們的知心朋友。但到後來,不是自己有心無力,便是兒女開始有了自己的世界,不再希望有你的參與,在房門上貼上 “No Parents Admitted”。從前是她愛問問題,我耐心解答。不知從何時開始,她的問題漸少,我的問題漸多 – 「功課忙嗎?」、「明天吃什麼早餐?」、「八達通的錢夠嗎?」。而她的答案卻愈來愈精簡 – 「嗯」、「係」、「OK啦」。
逐漸地,我不得不接受她再不是那個讓我拖著小手、跟我在公園追逐、一起唱兒歌看「小丸子」的小女兒,而是一個快十八歲、亭亭玉立、有自己思想抱負的成年人。我深知她仍然愛我,只不過,她已不再需要我做她的知心朋友、她的玩伴。
於是,我明白到為什麼老人家都愛抱孫。那段滿載舐犢深情、童年歡趣的日子,誰不願意重溫?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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